【诸葛亮x我】花不语
宋代王炎《江城子·癸酉春社》：不向花边拚一醉，花不语，笑人痴。
一、
我第六十八次下界到武陵去，第六十八次见到他。
二、
“你千里迢迢来这儿，就是为了我一坛桃花醉？”诸葛亮席地而坐，靠在树边摇扇子。
我灌了一口酒，没有烈火烧喉的刺穿感，只有清冽醇厚的酒味混杂着桃花，唇齿留香：“反正你心意已决，我又劝不动你。”
诸葛亮似是不信，上下打量了我一番。我也坐着不动，任他打量。
最后他收回视线，哼了一声：“随你。反正你要喝，我也拦不住。”
三、
我本是天上掌管规矩礼法的小仙，我上头的仙女姐姐听说下界有个已位列仙班的桃花妖，却迟迟没来天庭复命，让我去看看。
这一看，我就遇到个目前为止仙生以来最棘手的一个刺头。
对，就是坐我面前这个诸葛亮。
他怎么都不愿意上天庭去，非要留在这片桃林里。
嘿，奇了怪了，地下妖精哪个不是要死要活想要成仙，他倒好，死活不去。
刚开始我俩为这事闹得很不愉快。后来，我从桃林里其他的小妖口中得知了诸葛亮能成仙的事情原委，更生气了。
在我看来，天庭里谁不是当初努力修行，日日精进法术，以期成仙。诸葛亮却闲散度日，靠凡人助力抵过天雷。
说实话，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诸葛亮可怜。
四、
回天庭后，我将事由上报。仙女姐姐苦恼地皱着眉头：“若是只凭此事，剥去仙骨是有不值，但若把他招来天庭，恐怕众仙不平。”
我本不想替诸葛亮说话的，但他这事着实难办：“不如，就让那诸葛亮在原处当个武陵仙君，守个姻缘便罢。”
仙女姐姐也想不出更好的注意，叹了口气应下了。
五、
我把消息带给诸葛亮的时候，他嗤之以鼻，连眼神都没分我一毫。
心中憋着一口气，我懒得跟他计较，想着百年才下界那么几次，不如进城玩玩。
离开桃源后，我直奔城池。
六、
不巧，来的时候没赶上什么节日。但是大街上还是熙熙攘攘，热闹非凡。
买糖人的、剪纸的，还有玩偶的，都是天上看不见的东西。我这儿看看，那儿瞧瞧，觉得什么都新奇。
毕竟我离着这烟火人间十万八千里、三千万日月。
七、
以后我每借着视察诸葛亮工作的幌子下界玩，都要在城里待上一日。
诸葛亮见我只是瞧上几眼，绝不多话，渐渐也没那么抵触我的到来了。
我想他一人在桃林，终究还是寂寞的。
“喂，老站着不累吗？”是诸葛亮先开的口：“过来坐。”
我迟疑地环视一圈，确定他说的是我之后，移到他身边坐下。
之后我们关系似乎能算得上半个朋友。
八、
终于有一次，让我碰见了人间的节日。
中秋。听说是人间向那广寒宫的嫦娥祭拜的日子。
“广寒宫啊。”我感叹一句，那云端的月宫我还真去过一两次，便再也不敢主动去。
那里清冷异常，嫦娥姐姐倒是漂亮，玉兔也确实可爱，但整个宫殿都是白玉瓦，月桂树也是晶莹剔透，简直没有一丝温暖。
遥遥看过去，像是被雪覆盖了，无论是白，还是冷。
我跟仙女姐姐说这话时，她笑我：“天庭哪儿会下什么雪呢？”
那般冷清的宫殿，嫦娥一人日复日、年复年地待在那儿，寂寞只能与玉兔诉说。
人们向她祈求团圆，她又该像谁请愿呢？
我对祭月没兴趣，直接钻进人群猜灯谜去了。
“恰似斜雁过西楼。”
我对着这个灯谜陷入了久久的沉思，憋到脸色发青也没憋出个所以然。
“朱。”
我回头一看，诸葛亮站在我身侧，微微垂头看着灯笼下的谜语。
“你才是猪。”我回道。
诸葛亮身形一顿，然后看我的眼神里都写着明晃晃的鄙视。
意识到什么之后，我也低下头陷入了沉默。
九、
我拿着猜对灯谜拿到的奖品跟在诸葛亮身后，我们回到了他的桃源。
“你，让我在这儿放河灯？”我看了看手中小巧的莲花河灯，又看了看清澈的小溪还缀着几瓣桃花：“不好吧，这是护城河上游的一支哎。”
诸葛亮抱臂站在岸边，一副‘你爱放不放’的表情。
我没办法，只等用法术给莲花灯点火了之后，小心翼翼地放在溪水里，看它随波远去。
突然想到，诸葛亮这桃林不是受过七天七夜火灾吗？他怎么不怕这明火呢？
回头看他时，诸葛亮的目光还停留在小溪的尽处，脸色有些苍白，眼底是眷恋和思念。
我明白了，诸葛亮和那个小姑娘或许也这么放过河灯。
突然就没什么待在人间的兴致了，连招呼都没跟诸葛亮打，我直接施法回了天庭。
十、
我再下凡的时候，我跟诸葛亮都跟忘了上回的事一样，还是一贯的相处模式。
“这林子，在唱歌？”我落下一子，耳朵去捕捉那些散在桃林里的歌声。
诸葛亮撑着头，慵懒地靠在树边，又吃我一子：“每当出嫁的新娘路过林边，都会响起乐声。”
“你这武陵神君，倒还算起了点作用。”我不甘示弱，当即也找了空当吞他一子。
诸葛亮微微失神，说：“我在积德，只愿她下一世不要再记得我。”
我顿住，嘴巴张了又合，到底还是没说出口。
遭天雷劈散的灵魂，又怎会再聚集起来。想来那姑娘是魂飞魄散、再无来生了。
十一、
最近我心里实在是闷得慌，吃什么都觉得不香了。仙女姐姐给我做了个香囊，里面有安神作用。
我谢过她，把香囊放在枕头边，但好像还是没什么用。我每天晚上浅眠，都能梦见朦胧之中桃林下倚着的男子，还有耳畔轻轻响起的《桃夭》。
我不用猜，我知道那是诸葛亮。
十二、
我跑去了月老庙，翻来覆去找诸葛亮的名字。果然是桃中带煞、命中孤星。
竟觉得心中有种不忍。
我又下界去找诸葛亮，正巧是人间二月二，桃花正盛的时候。
诸葛亮正站在桃树下，仰头借着簇簇桃花的缝隙窥见天光。花瓣和阳光落在一身白衣上，居然没有丝毫温度。
我想起广寒宫上的嫦娥，如同他此刻一般，神色凉薄。
十三、
我去求司命，让他改一改诸葛亮的命。
可是改人之命本就不易，更何况是改神仙之命。
司命叹我沉迷太深，当初那女孩是诸葛亮的情劫，而诸葛亮便是我的情劫。若是此劫得过，我就能飞升上仙。
司命苦口婆心劝我：“改神仙之命，得由神仙的命来换。”说完又想是想到什么，简直要扇自己一巴掌，又对我说：“诸葛亮不值。”
我知道天庭大家都对我很好，但我也是个倔脾气。
“自古以来，没有谁能避得了情劫，”我敛下悲凄之色，扬起一笑：“这世间没有谁能说不值，除了我。”
跳诛仙台之前，我对司命和神仙姐姐说：“我这个仙籍还不一定被削，跳了之后若还活着，我可就是上仙了。”
可他俩都没笑，真是没幽默感。
我低头看了看，诛仙台下是飞舞的刀剑，和凌厉的罡风。可我无端想起武陵纷飞的桃花和轻柔的春风，还有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人。
赴死，没我想的那么难。
十四、
人间三月，武陵下了场雪。
诸葛亮站在桃树下，看着簌簌落雪停在桃花上，好像雪在拥吻桃花。
忽然，一片雪落在诸葛亮唇上，他下意识拿舌尖舔了一下。
是冰凉的。
